乡村习俗

◎林 儿

在老家，至今还流传着姑娘出嫁前半个月，她的伯伯、叔叔和已独立门户的堂哥、堂姐等嫡系亲属，都要请姑娘吃一顿“浪嫁饭”的习俗。

在我的记忆中，吃浪嫁饭不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。那年大伯家的花姐要出嫁了，妈妈请她来我家吃让嫁饭。几天前，妈妈就开始做准备工作，买鱼、买肉，可是准备来准备去也没准备出几个像样的小菜。说心里话，在上个世纪的六七十年代里，能拿出几个像样小菜的人家不多，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做事，没有山珍海味可言。

用爸爸的话说：“熬一锅大麦糁子粥，再贴一锅玉米面子饼，煮个小鱼咸菜就是招待亲朋的美味佳肴了。”虽说那时候请人吃饭，拿不出什么好菜，也不求饭菜的质量，妈妈还是用家里最好的食材做了这顿浪嫁饭。

吃饭前，妈妈对我说：“今天你给我识相点，别老欺负花姐、要让着她。”我忍不住问妈妈说：“为什么要让着她？”妈妈说：“花姐还有几天就要出门了（出嫁），出了门就不容易回来，她现在是客人。”我虽然不完全明白妈妈的话，心中却有一种酸酸的感觉。吃饭时，我发现大家的心情都不是太好，饭桌上只有谦让的客气声。

我看了花姐一眼，发现她的眼睛红红的。就对她说：“花姐，你不出门了好不好。”就因为我的一句话，花姐哭了，大妈哭了，就连妈妈也抹着眼泪对姐说：“花儿，到人家要好好过日子，要孝敬公婆，无论过得怎样，有什么委屈，都等回来再说，这里永远是你的家，我们永远都是你的亲人。”大妈也哭着说：“在妈身边，妈疼你惯你，什么事都不让你做。到婆家不比在自己家里，早上要早点起来做早饭，不能像在家里一样自由任性……”

大妈的话，像催泪弹。花姐抱着大妈，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下，引得一桌子人都跟着抹眼泪，那气氛令人窒息。大人们就这样一边劝说着什么，一边安慰着花姐。一顿好好的让嫁饭在哭哭啼啼中散了，那天我估计谁也没吃饱。可浪嫁饭却在我心中留下了阴影，只要有人请我去陪姑娘吃浪嫁饭，我的心就冰凉如水，就会想起请花姐吃浪嫁饭的情景，那泪流满面的一幕我至今难忘。

后来我终于明白，花姐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，归根到底就是一个穷字。听妈妈说：“花姐对自己的婆家并不满意，一是嫌他家穷，二是嫌路太远。”说穷，那时候谁家不穷，说路远，也只有五十多里路，如果放在现在，上车半个小时就到了。可那时候交通不便，一走往往就是一整天。

大伯大妈碍于亲戚的面子，做主定了这门婚事。所以结婚时，花姐一狠心要了婆家366元彩礼钱，并还提出结婚那天必须用自行车来接。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，能用自行车接新娘，也是一种风光。

随着改革开放的发展，人们的生活水平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，366块钱彩礼和自行车接送新娘，在现代人眼中也许只是个天方夜谭，但在那物质溃乏的年代里，它确确实实存在过。时代变了，人们的思想观念也变了。如今的浪嫁饭不再是一碗稀饭，一块饼子，也不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家常菜，而是去大酒店，鸡鱼肉蛋，山珍海味任意挑选……

吃浪嫁饭，是告别亲人的一种形式，是一根无形的亲情线，它拉扯着亲人之间的牵挂，牵动着母女的心。闺女嫁得再远，妈妈也舍不得放开手中的那根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