椒 香

● 牟文玥

春风，轻盈而准时，宛如一场如期赴约的盛事，悄然拂过大地。每至此时，爷爷总会被田野间那一颗颗冒出的新绿深深吸引，目光久久不愿移开，仿佛那一抹抹嫩绿藏着他一生的眷恋。

爷爷已然到了“从心所欲不逾矩”的年纪，家人都心疼他，苦口婆心地劝他歇一歇，别再操劳了。爷爷总是面带微笑，爽快地满口应下，可一转身，便又将那略显佝偻却坚毅的背影，融入了那片他眷恋了一辈子的土地。

我常常站在他身后，望着那写满岁月沧桑的背影，满心都是疑惑。爷爷的眼神中涌动着深沉而炽热的情愫，他凝视着土地上的一草一木，仿若那是此生最珍贵的宝藏。那时的我，懵懂无知，还曾在心底悄悄埋怨过爷爷。他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，身体的衰老在他对土地的执着面前，似乎都不值一提。每次听到他说不再种花椒了，我都乐得一蹦三尺高，满心想着终于能躲开重庆那似火的骄阳，不用再被花椒刺扎得满手是伤。然而，爷爷的那些承诺，大多只是为了安抚我年少浮躁的心。每当收获的季节来临，微风轻轻拂过，一股浓郁而独特的清香悠悠飘来，钻进我的鼻腔。抬眼望去，只见那一颗颗饱满的花椒，如同雨后春笋般，你挨着我，我挨着你，在枝头簇拥着，热闹非凡。

我忍不住问爷爷：“爷爷，就算您种花椒，可这产量能有保证吗？万一收成不好，可咋办呀？”爷爷并未言语，只是静静地看着我，那一刻，他的眼神却给出了答案。那目光里，透着一股倔强，更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，是对自己一辈子务农“专业”的笃定，更是对脚下这片土地深沉的信赖。爷爷一生都扎根在这片土地上，用他那满是老茧的双手，一次次将希望的种子播撒，而花椒树，也如同知晓爷爷的心意一般，从未让他失望，连年的高产，无声地回应着爷爷的坚守。那一刻，我好像开始有些懂爷爷了。

爷爷，他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老人，在这个电子产品飞速发展的时代，手机等新鲜玩意儿常常让他束手无策，挫败感如影随形，仿佛一道无形的沟壑，横亘在他与我们这些晚辈之间。但爷爷更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，当他踏上那片熟悉的土地，站在花椒树间，他那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眸，瞬间便会绽放出耀眼的光芒，春日的暖阳仿佛也格外偏爱他，特意为他行走在田间地头的背影，披上了一层熠熠生辉的暖光。

我终于深深意识到，原来信心有着如此震撼人心的力量，它能让人在属于自己的天地里，绽放出独一无二、璀璨夺目的光芒。恍惚间，那股熟悉的清香再度袭来，悠悠飘进我的心间，而后又向着远方，缓缓飘散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