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戈壁滩上的梦想
● 肖 梦
父亲第一次站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三师四十九团的地头上时,裤管里灌满了塔克拉玛干的沙子。那是1995年的春天,戈壁滩上的风刀子似的,把父亲从四川老家带来的蓝布衫刮得哗哗作响。
“这地能种棉花?”同来的小王蹲在地上,抓起一把掺着碎石的沙土。土块从指缝里簌簌地往下掉,在正午的日头底下泛着惨白的光。父亲把铁锨往地上一杵:“当年王震将军带着父亲几人进疆,比这更硌牙的地都啃下来了。”父亲的脸皱成核桃纹,吐出的烟圈很快被风吹散。远处沙丘起伏的线条在天际游动,像随时要扑过来的黄龙。
父亲后来回忆道:“我们几个同乡人住进地窝子那天的夜里,狂风掀翻了屋顶的油毡。沙子从门缝涌入,在月光下像流动的水银。”父亲用被子蒙着头,听见隔壁宿舍传来压抑的哭声。父亲摸黑找到铁锨,把自己那床棉被钉在漏风的门框上。
等到五月播种时,每个人的手掌都结满茧子。父亲几人用坎土曼挖出半米深的沟,把从阿克苏运来的棉种一颗颗摆进去。父亲的腰弯成虾米,汗珠砸在刚铺好的地膜上,溅起细小的尘烟。有次父亲直起身喘气,看见远处胡杨树的影子在热浪里扭曲,恍惚间以为看见了老家村口的槐花。
第一场沙尘暴来的时候,棉苗刚冒出指甲盖大的嫩芽。那天下午天突然暗下来,地平线上翻涌起赭红色的云墙。同乡人扯着嗓子喊“压膜”的声音被狂风撕碎,几人抱着装满土的麻袋在棉田里狂奔。父亲死死按着被风掀起的地膜,沙粒像子弹般打在脸上。等风停时,半块地膜带着棉苗飞到了昆仑山脚下。
补种是在月光下进行的。同乡人提着马灯,男人们跪在尚有余温的沙土里重新点种。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,父亲看见新铺的地膜在晨光中连成银色的河,河床下睡着倔强的种子。
如今,父亲已经年过六旬,头发花白,背也有些驼了。但他依然每天早早起床,去田里查看棉花的长势。他说:“只要我还能动,就得种棉花。戈壁滩是我的家,棉花是我的梦。”
戈壁滩上的棉花,不仅是父亲的梦,也是我们全家的希望。它像顽强的战士,在风沙中屹立不倒,为我们撑起了一片绿色的天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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